第90章 “死棋”(2 / 2)

刀疤疑惑地回过头。

只见老维脸上带着那种特有的、温暖中夹杂着狡黠的笑容,他伸出手,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标志性的、用不知名野兽的深色硬皮缝制的坎肩。那坎肩的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发亮,上面还带着几处颜色略深的污渍,似乎是陈年血迹,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汗水的混合气味。这是老维多年来的“战袍”,营地里几乎人人都认得。

他将坎肩从自己身上当面脱了下来,然后走到刀疤面前,亲手将这件尚带着他体温的皮坎肩,披在了刀疤肩膀上,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领口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视的宝物,又像是在为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整理行装。

“刀疤啊,”老维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“郑重”和“期许”,他拍了拍刀疤披着坎肩的肩膀,那眼神,仿佛真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,“这件坎肩,从我还是个毛头小子,跟着老一辈人出来闯荡的时候就穿着了,风里来,雨里去,少说也快二十年了。它替我挡过刀,挨过箭,也算是沾了点老子这条贱命的‘运气’。明天,你穿着它去,希望能给你小子也带来好运,压压场子。也让所有兄弟们都看清楚,以后就得叫你,刀疤哥了!”

刀疤感受着身上那件沉甸甸的、带着老大熟悉气味的皮坎肩,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和使命感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膛。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,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这群亡命之徒的领袖。他用力地点了点头,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光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:“老大……您……您放心!我刀疤一定把事给您办妥了!绝不辜负您的期望!”

“好!好!好!”老维连说了三个“好”字,脸上的笑容愈发“欣慰”,他用力地拍了拍刀疤的肩膀,“去吧,去准备吧!记住,你是未来的头狼!别让老子失望,也别让跟着你的那些兄弟们失望!”

刀疤重重地一点头,再不多言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帐篷,那件宽大的皮坎肩在他身后微微摆动,仿佛一面即将引领队伍冲锋陷阵的战旗。

当刀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帐篷外的黑暗中,帐篷内的油灯火苗似乎也随之跳动了一下。老维脸上的“语重心长”、“关怀备至”和“殷切期盼”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,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他缓缓地走到那盏摇曳的油灯前,伸出手指,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灯芯,让那本就微弱的火光变得更加黯淡了一些。

“哎,虽然不好看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仿佛只是叹息,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,“不过,倒也算是一件合身的‘寿衣’。”

油灯的微光下,他那张平凡的、甚至可以说有些憨厚的脸庞,此刻却显得如此深不可测,仿佛一个掌控着无数提线木偶的幕后黑手,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即将上演的一出好戏。

老维拿起自己那个烟斗,点燃后散发着一股呛人的辛辣味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,任由那股劣质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,然后慢悠悠地吐出,烟雾缭绕中,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模糊不清。

他叼着烟,踱步走出自己的帐篷。凌晨的寒风吹过,让他精神了些许。营地里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沉寂,只有几处篝火还在苟延残喘,发出噼啪的轻响。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营地最偏僻的一个角落,那里,借着远处火光的映照,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用粗木和生锈铁条搭建的简陋矮小囚笼。

囚笼里,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形。

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,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。他被粗糙的麻绳反绑着双手,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,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不时地微微抽搐。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,也能看出他身上遍布着被拷打过的痕迹,有些伤口被粗暴的用雪给盖着,甚至还在渗着血。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,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,证明他还活着。

老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,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,仿佛那笼子里关着的,不过是一头无关紧要的牲畜。他将烟卷从嘴里取下,屈指一弹,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红线,落入雪中,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呲”响,便彻底熄灭了。他转身,重新钻进了自己那顶还算暖和的帐篷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明天的戏,他还需要养足精神来“欣赏”。

与此同时,在距离拾荒者营地尚有数里之遥的崎岖山路上,两个身影依旧在黑暗中艰难跋涉。

“老头儿”走在前面,步伐沉稳得不似凡人,仿佛脚下的碎石与积雪都化作了平坦的通途。他偶尔会停下来,辨认一下方向,或者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,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,始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。

米卡紧紧地跟在他身后,小小的身体因为连日的奔波和心中的重压而显得格外疲惫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雪地上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空气,刮得喉咙生疼。但他咬着牙,强迫自己跟上前面那个神秘的背影。

“芬恩哥……安……坚持住。”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,声音被寒风吹散,细弱得几乎听不见。这两个名字,像两块烧红的烙铁,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,是他此刻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。他并不知道,安早已不在拾荒者手中,她的命运,已然滑向了另一个深渊。他只知道,他要找到芬恩哥,他要为霜落村的亲人们报仇。这份执念,像一团小小的火苗,在他冰冷而绝望的心中顽强地燃烧着。

而在曳影镇镇长宅邸那间看似舒适的客房内,卡琳平躺在床上,双眼紧闭,呼吸平稳悠长,仿佛早已进入了熟睡。床头的油灯早已熄灭,房间里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微弱的星光,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地面上投下几缕惨淡的银丝。

然而,若是有人能在此刻凑近细看,便会发现,她那看似放松的身体,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警觉。她的耳朵微微翕动,捕捉着宅邸内外最细微的声响——守夜家仆偶尔巡过走廊的脚步声,远处街道上野狗的低吠,甚至风吹动窗棂发出的轻微摩擦。

她没有睡。

脑海中,正如同放映幻灯片一般,不断回放着这两日在曳影镇的所见所闻:阿姆瑞齐虚伪的笑容,伊莎贝尔夫人病态的温柔,安眼中深可见骨的恐惧,以及那些被巧妙掩盖在“净源日”肃穆氛围下的贪婪与罪恶。还有那张她昨夜绘制出的、通往霜落村的简易地图,以及小队成员可能遭遇的伏击点。

明天的一切还是未知数。

夜,越来越深了。曳影镇,这座建立在罪恶与谎言之上的边境小镇,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,也等待着一场早已注定的血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