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躲避着来往各色人鬼难分的生物,二人终于看到了围满红幔的隔间,找准时机就拐进这方丈大的后台。
“你什么都知道了对么。”陆仪姝看着入门就扎进妆造堆里翻找人缓缓道。反问的话,她却用了肯定的语气,带着些许愤怒又无奈的意味。
沈宜陌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瞬,但很快就调整好了。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,索性埋头继续自己手头的动作。
“果然,你若是想,我是永远防不住的……”而陆仪姝看到她这副默认的模样,还有什么不懂的?“是昨日离开医院的时候?”
“……嗯。”沈宜陌拿到自己要寻的东西,看着角落衣架上的两套戏服思索片刻,才转身面对陆仪姝的“教育”。“我搜寻了他的记忆。”
“你到底清楚自己的心理状况吗?沈宜陌!你在自己的事情上就特么是个傻子!”陆仪姝真是被气到了,这人是铁了心的把自己往棺材里作啊!“要是往回倒退个七八年,老娘我绝对不拉着你,反而还会为你这通天的本领拍手叫好!可现在呢?你的精神早已负担不起催眠造成的损耗了!你是聪明的人,为何非得变成精神错乱的傻子才罢休!”
不提还好,提起来她越来越气。近来沈宜陌的的很多反常却也都突然想明白了。“昂……合着前两晚你小子根本不是没吃药!”
“嘘!”沈宜陌生怕她这愈发拔高的分贝,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,慌忙“缴械投降”,认错态度良好但不多。“这件事情是我不对,但我若是不这么做,如何确认墓里的情况?如何保证大家都安全?”
“那我们也都不会想要……”陆仪姝话没说完便先一步被对方尽数堵回去。“你知道的,结果未知的事情我一般不做。”
陆仪姝无可反驳,又将沈宜陌上上下下的瞧了好几遍,见对方没有什么异样,才反复告诫自己宽心,暂时放过她。
“唉……你执意要来,就是为了这个吧。”她重重的叹了口气,拿沈宜陌没办法。心里盘算着回市后就趁早带她去复诊。
退一万步讲,沈宜陌当年也是因为她研究催眠术才被牵扯进钱杉的案子,所以现在的心理阴影多半也与之有关,她的主治医生,再三嘱咐的也正是这点。
毕竟,像沈宜陌这次使用的强制性记忆搜寻,虽说确实能复现被催眠者的经历,但也意味着体验到此阶段的所有感受,并承受其负面情绪。
说白了,她就是台负能量吸收机,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“身临其境”。
况且,还有沈婉玥当年的为她闺女所作出的不少贡献,导致沈宜陌现在的精神压力已经几近崩溃,连基础的心理诱导都不宜主导,更别提其他了!
“行!咱们秋后算账!你小子,给老娘老老实实、安然无恙的从这出去,然后回去看病!”陆仪姝深知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现如今沈宜陌二话不说的将她拽到这里,肯定不是良心发现的挨骂受训的,该有要紧事需自己帮忙。“哦还有……最好别告诉我,这个梦境你要硬闯!”
“诶放心,这不会。”沈宜陌制止她捏拳头的动作,从心的道:“这梦境很玄乎,不像是仅由门墙上的那堆虫子和常年幽闭两者造成的,所以我猜在墓里那堆随葬品中,可能还会存在未被发现的前朝药方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我们接受了未知药物和化学气体的双重中伤?”陆仪姝的眉头越皱越紧。“那可麻烦了。”
“没错。”两人所见略同。“由于诱因的不确定性,贸然破局极可能对大家造成精神创伤。正如韩翊姩先前所说,迷失而沉睡在梦境中的人,同样也作用到现实。”
“局势不利,只能智取了!”她说着,便又快步将角落那两件招灰的戏服抖了抖,丢给满脸嫌弃的人。“从外面数以百计的人群里,揪出这场梦里,唱戏却不肯上台的两位主角。”
“您老的洁癖治好了?”陆仪姝扯起衣角各看了两眼,“在台下眼睁睁的,看着外人穿着他们的戏服,顶替他们接受掌声与欢呼?确实够狠。不过找不出最爱的装扮……你好歹也挑两身出场率高的。”
“对啊,就这俩。中头彩的几率,你还想有多高?”沈宜陌收到对方怀疑的眼神,不理。“少废话了,唱歌还是跳舞选一个!”
对方左看右看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,才咬牙切齿道:“……前者!”
……
戏台之上,空无一人。但慷慨激昂的腔调与看客们的欢呼,在众人的耳边异常清晰。
剩下的几人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着,寻找混入人群游行演出的“他们”。
“完了完了,根本没有出口好吗!我们都要死在这了!”佘以枫油盐不进的绕着戏阁跑了好几圈,却发觉眼前的事物根本从未改变,就像是在原地打转,永远停在这所庞大建筑内的冰山一角。
怨天尤人的“炮灰”将所有人作为诅咒的对象,“都是因为陆仪姝!我要不是因为来找她!怎么会死在这?她……她人呢!”
大伙这才发现,原本走在最后的两人不见了!
“她们一定是自己逃跑了!”佘以枫落井下石的速度真是叫人大开眼界。“看来你们这些朋友也不是那么重要嘛!还不是……”
“你大爷的能不能闭嘴了!”因为顾忌到其他看客的雅兴,向熙和江卿冉贴心的一左一右将人钳制,对准耳朵开始双声道的谩骂攻击。“一日到晚嘴叭叭个不停,哪来的鸭子那么能叫!”
“放开!你们这群莽夫……”眼瞅佘以枫要作死的嚎破嗓子,韩翊姩便拍了拍身边的柏局示意他专心,自己冷下脸闪身到这人面前,冲准鼻梁就是一拳,随后眼疾手快的在他嘴里塞进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破布,哀嚎就这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。“闭嘴!再说一个字老娘就硬破这梦把你留这!”
待佘以枫老实的点头保证后,她才冲惊呆了的两人挥挥手,让她们将他松开。瞬间火速松手撤离的人,相视一看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。
‘越温柔的女生凶起来越可怕!古人诚不欺我……’
这番自发的闹剧过后,回过神的人皆是感觉周遭逐渐冷清。
第一场戏,已然接近尾声。无人上场谢礼……
第二场戏,报幕结束。依旧不见有人登台……
就像是她们这群不速之客,只买了试听的门票,故而看不见mV。
“纳闷了,你见过躲台底下唱戏的?”时刻握着枪柄的李涛等不下去了,小声的压低声音询问向熙:“队长,不如我和张皓分头去找。”
“不行。这里的情况太过复杂,我需要尽可能的保证所有人的安全。”提议被向熙一口回绝,环视几周仍始终不见另外两人的踪影。虚妄的环境中,沈宜陌的病情令她尤为惦念。“希望这家伙不会逞强……”
“你说那俩?”江卿冉一猜便中,但她反倒认为这没什么好担心的。沈宜陌不做结果未知的事情,那便意味着她也不会做注定死局的事。“天塌下来她们俩都不会出事的。”
于是,她们开始将注意全部集中在听觉上,试图通过声音更快的辨别“他们”的位置。
可一旦这么做,便难免会成为戏曲的欣赏者。哪怕你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,这只是暂时的沉迷。却无可改变,深渊悄然而至……
“其实仔细听听,唱的不错。”押着佘以枫的小赵斟酌性的开口。
他平日里,还蛮喜欢去听音乐会,对音色也比较敏感。于是,小赵当之无愧的成为第一位品鉴者。
只见他目光渐渐木讷,却因为站在队伍的最后,无人会从他的话中品出几分的游离虚浮。而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佘以枫,也懒得去关心压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份力道为何会突然卸下。
舒缓悠扬的琴瑟中,避无可避的踏入深渊巨口。
歌,确实不错;而舞,似乎也有了模糊的画面。
第二场戏终了。眼前的景象是比先前还要热闹的听众献礼,是正向她们徐徐走来的两位主角。
看来第三场戏,会在她们面前开演了……
“恕我着实不通乐理,但单从技法来说,气息的稳定程度远远不及那俩……”对于向熙这种艺术细胞匮乏的人,要求她静心来听古典曲简直枯燥至极。何况她心中,早有认定的佳作。
“这不和街头的唱跳一样……卧槽!”无心的吐槽未经思考便说出口。声音不大,但显然被表演者听了个正着。
闭口停舞,转身凝视,却是双双齐声大笑起来,步步僵硬的走向出言不逊的人。而舞者腰间的宫铃,随着动作,发出阵阵脆响。
向熙这才发现,那是失去眼白的两双眼睛,就像两个黢黑的窟窿。不伦不类,很是刺眼。
“我……不是这个意思。”她不由的退后两步,其余保持谨慎而未失理智的伙伴,也很快回神,要上前帮忙。
但在她们即将拽住衣角的下一秒,疾风携着飞沙与花瓣袭向眼眸。
再看,耳边琴声未断,远处喝彩依旧。
原地,那奇怪的生物,仿佛从未来过。
主角消失的瞬间,大家虽重新困于瓶颈,心里却不由都松下了几分。
“小赵?赵琦?醒了没?”江卿冉将失了魂就要往鬼堆里扎的小赵一把拽回,扶着他的肩膀狠狠摇晃,直到对方的眼神出现光亮才罢手。“呼,还好还好,你可努力别睡过去昂!我们只从溪谷公安借调了你这一个帮手,还得完好无损的还回去呢!”
“还是不能大意,他的状态支撑不了多久。”韩翊姩守在柏悟旻身边,关心着长辈的情况。才决定自己试着硬闯就听见了抖折转急的音调。
第三场戏,就要进入高潮……
“遭了!”韩翊姩看着突然暴起的观者惊呼出声,被训练有素的向熙他们护到身后。“李涛张皓!保护群众!”
后背贴墙,她们面色凝重的看着周遭的剧变:
方丈大的天空黑云密布,数以百计的乌鸦从四面八方窜出。
突袭而来的“先锋”被三人成界的保护网尽数阻拦,子弹贯穿,却不停歇。它们瞪着猩红的双目下台,掉落的羽毛呼应着眼前的阴暗。
“我靠这也太吓人了!”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佘以枫,在目睹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后彻底顾不得脸面。“如果在这里死了的话,那……”
“运气好的话,现实里能算半个植物人。”江卿冉随手抄起角落里横放的建材木板和石子,对准正向她们靠近的“僵尸”开砸。“不过老夫我给你卜了一卦……你特么不可能有好运气!”
“你!啊快砸他!”佘以枫的发疯,被险些冲破包围的怪物彻底吓了回去。万幸向熙补枪及时,但纵是枪械对上这群行尸走肉,也免不了形势变得愈发严峻。
“不是办法!他们根本没有五感!”向熙掂量了自己的枪袋重量,瞅准时机破开包围边缘的一角。通往二楼隔间的木梯就在不远处。
“仪姝她们怎么办?”韩翊姩来不及犹豫,江卿冉便让她护着柏悟旻带头奔向楼梯。“管不了这么多了!先上楼……当心!”
直冲她们撞来的飞鸟被向熙及时挡下,“先保护好自己!她们没那么容易出事!”
“队长!拦不住了……”
敌多我寡,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三拳难敌四手。趁着向熙回头的功夫,前脚刚才打通的突破口被敌人重新覆盖!
这次,她们被真正的困于其中,四面受敌……
忽的,不合节拍的音色闯入悠扬的琴声。突兀,但有力。
“咱们……要完了?”疯疯癫癫的佘以枫没说两句,颤抖的声线便被激动取代。“不对!怪物停了!他们停了!”
“闭嘴!”向熙看着眼前来回踱步的怪物,只见他们好像陷入矛盾纠结的情绪之中,焦躁的抱着脑袋咆哮。
她不敢卸下防备,和伙伴们继续警惕的关注着局势。
直到……她们的目光落在原本无人的戏台。
“是她们!”江卿冉欣喜若狂,韩翊姩几人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一半。
不错,她们回来了。
陆仪姝一袭湖蓝色的开领长衫,手持长箫,“固执”的跟随自己的节拍吹奏着,大有一副要把原唱带跑的气势;沈宜陌身着鲜红色的宽袖长袍,摘下眼镜,一改往日白衣时的死板,反倒平添了几分惊艳。
多少年前的高中文艺展演曲目,今日被她们重新拿来充了胖子。
同为汉服古曲社的成员,当年二人的这首自创戏《念春》,正是向熙她们心中蝉联宝座的头筹。
如今用它来做这场李代桃僵的戏引蛇出洞,也当之无愧。
“好家伙,活久见了!”江卿冉摸着自己尚且还在的脖子,“我看见沈宜陌穿红衣了,事后不该会被灭口?”
“都什么时候了也就你还能开出玩笑。”韩翊姩毫不客气的捶她一拳,视线却是悠悠的盯着台上的两人。
在瞥到沈宜陌腰间的配饰后,终于挑起嘴角。
原本该悬挂铃铛的位置,被她随身的怀表所替代,摇曳……
‘我该怎么夸奖你呢?一位傲雪凌霜的人……’
演奏的琴音在中断片刻后再次响起,较先前更加急促与强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