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漏三更,坤宁宫烛火忽明忽暗。孙皇后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八百里加急战报,羊皮纸上\"塔塔尔铁骑踏破甘州\"的朱砂批注被烛泪晕染,宛如干涸的血迹。三日前送往内阁的请援奏疏石沉大海,此刻檐角铜铃骤响,裹挟着西北风沙的寒意扑面而来。
\"娘娘,汪皇后求见。\"
女官话音未落,玄色披风便卷着寒气闯入内殿。汪皇后鬓发散乱,怀中紧抱着一卷残破的舆图:\"姐姐!塔塔尔的铁骑已踏破瓦剌防线!于谦大人的奏疏被压在礼部,说是...说是师出无名。\"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舆图边缘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褶皱。
孙皇后扶着金丝楠木杖缓缓起身,凤纹霞帔扫落案头玉盏。
瓷片碎裂的声响惊得殿内宫女屏息,老迈的皇后望着墙上先帝遗像,恍惚又见正统十四年那场血色黄昏——二十万大军折戟土木堡,天子沦为阶下囚。喉间泛起铁锈味,她突然想起先帝临终密诏里\"社稷有危,皇后可行专断\"的暗纹,指甲深深掐进诏书边缘,在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。
\"传司礼监掌印太监。\"苍老的声音惊得梁间燕雀扑棱乱飞,\"再去请英国公张懋、成国公朱仪,就说本宫有先帝遗命。\"孙皇后枯槁的面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,当值太监瞥见她藏在袖中的密诏一角,那抹朱红竟比宫墙更刺目。殿外夜色如墨,更漏声滴答,每一声都似敲在人心上。
卯时三刻,乾清宫金銮殿。
晨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金砖地面投下破碎的光斑。
礼部尚书王直颤巍巍捧着《皇明祖训》,官服被冷汗浸透,额头的汗珠滴落在泛黄的书页上:\"太后!祖宗家法森严,后宫干政乃是大忌!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,从未有后宫之人调兵遣将的先例!\"他身后,数十位文官齐刷刷跪倒,笏板撞地声震得蟠龙柱上金鳞簌簌,殿内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。
孙皇后端坐在凤椅上,十二龙九凤冠垂落的珠串遮住眼底厉色。她抬手示意,司礼监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:\"奉天承运,太后诏曰:着英国公张懋为征西大元帅,成国公朱仪为副帅,十万京营将士即刻备马。违令者,斩!\"诏书展开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回荡,惊起梁间沉睡的尘埃。
\"且慢!\"
吏部侍郎徐有贞越众而出,蟒袍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芒。
他手持一叠文书,言辞犀利:\"太后可知,调动大军需三法司会签、内阁盖印?如今仅凭一道懿旨,不合规制!若开此先例,日后朝堂纲纪何存?\"话未说完,孙皇后突然剧烈咳嗽,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明黄色诏书上,晕开狰狞的纹路,也染红了她袖口的金线刺绣。